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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庆祥:艺术品收藏20年沉思录

 郭庆祥在收藏界被誉为一匹黑马,他的收藏实力与知名度,20年来随中国艺术品收藏一路飙升。

收藏家郭庆祥

    郭庆祥在收藏界被誉为一匹黑马,他的收藏实力与知名度,20年来随中国艺术品收藏一路飙升。

    他的朋友杨宏这样介绍,1992年,还在搞家具生意的郭庆祥突发奇想,把家里的钱拿去买书画,被哥几个狠揍了一顿。用大连话说,就是这样一匹“发飙”的野马,从此创造出一系列收藏传奇。

    1997年,他用38万元买入傅抱石的《二湘图》,2002年在广州嘉德拍卖行以500万元出手;1998年,他以180万元买入一幅李可染画作,2002年在瀚海拍卖行以1000万元拍出;1997年,他在瀚海拍卖行买入徐悲鸿的《立马》,2003年在广州嘉德拍卖行以380万元拍出。

    在收藏界,郭庆祥还是有名的批评家、评论家,他每年发表大量学术文章,视觉独到,掷地有声。他还将“和谐之声”艺术钢琴与当代中国彩墨艺术巧妙地结合起来。

    588.75亿与177.06%

    7月15日下午,郭庆祥一袭法国足球队12号队服,一双拖鞋,悠闲地坐在大连博览大酒店咖啡厅。他是有备而来,手里拿着厚厚的资料。他展示出两组数据,2010年上半年,我国金融市场就有10%的资金流出;同时,我国艺术品市场出现了资金净流入的现象。那么,全年市场增量资金是多少呢,规模约在700亿元以上。

    接下来,从2000年到2010年,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成交额逐年递增,特别是从2003年之后呈现明显增长。2003年全国艺术品拍卖市场成交额26.63亿元;2004年77.53亿元;2005年继续增幅,成交额156.21亿元;之后,艺术品市场走势平稳,但从2009年下半年开始,艺术品市场成交额呈现井喷式爆增,2009年212.50亿元,同比增长158.80%;2010年588.75亿元,同比增长177.06%.

    郭庆祥慨叹:“这些数据不是我造出来的,是一个叫AMRC艺术市场分析研究中心中国首个专门以研究国内外艺术市场动向为目标的学术机构推出的。它向世人说明,我们的艺术品收藏市场空前的繁荣,空前的兴盛,甚至超越西方市场。”

    他话锋一转:“今天的艺术市场繁荣有虚假的成分,完全是投机者和拍卖行造成的假象。真正有价值的艺术品,是真正有情感认识的、有经济实力的收藏,这是真实的收藏价值。我亲自做过调查咨询,中国最有实力的企业家,他们不敢进入艺术品收藏市场,是什么原因呢?聪明的企业家们的真实想法是,不像投机者所说的,头几年花几十万元买的一张画,今天被另外有实力的企业花几百万元买走了;更严重的是,花几百万元买的画,现在又被几千万甚至过亿元的企业买走了。这都是投机者在市场造成的假象。搞这种宣传,目的是证明艺术市场火爆冲天,来误导大家买他们没有艺术价值的一些画家的作品,或者更恶劣的就是赝品。对于这些问题,我跟联想集团的柳传志、泛海集团的卢志强 、万达集团的王健林等一些企业家都做过交流。”

    刚巧,这一天《人民日报》发表文章称,“文艺界存在政绩工程等十大恶俗,难出大师”。这让郭庆祥颇有同感,思想再次撞出火花,“艺术市场的浮躁非常严重,导致方向迷失,在这种环境下,也很难培养出好的收藏家。”

    拍卖之水颇深

    在郭庆祥看来,要理清当代中国艺术市场关系,首先应梳理艺术家、拍卖行、收藏家三者的关联性,看其是怎样融入、分配、平衡又制约的。

    他认为,这三者的关系是社会及市场的供求关系,三者紧密结合,互相促进,共同发展。说白了,只有艺术家创作出好作品,收藏家才能收藏到有价值的好藏品,收藏才能卖出好价钱。可现实中,这三者的良性关系往往被扭曲颠倒了。

    据郭庆祥回忆,1993年拍卖书画艺术品时,即使是最大的拍卖行,推出的《拍卖图录》也就是一本,顶多两本。现在再看,一场拍卖会,提供的《拍卖图录》往往有几十本,成箱装!张大千、齐白石的“真迹”满天飞啊!不用问,绝大多数拍品都是假的。就连乾隆的《石渠宝笈》记载的原本都有大量假画,何况以后人为造假的,谁还敢买?

    假拍、拍假、做局、洗钱,在如今已成了资本新的游戏。北京有一家中等规模的拍卖行,2005年初拍出宋徽宗的《桃竹黄莺卷》,拍得6116万元人民币。但不久被证实,竞拍得主只向拍卖公司汇出了1500万元。庄家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在一段时间内炒作某位画家的作品或手中的其他拍品。这种“合作”的具体运作路线是:买家、卖家、拍卖行会事,先约定一个成交价,然后在拍卖场上抬高落槌价,这就叫假拍。雇佣“拍托”是假拍现场的公开秘密,实际上许多拍卖公司都有这种现象。

    拍假更容易理解。有报道披露,上海收藏家苏敏罗曾在一家著名拍卖公司的拍卖会上以253万元的价格,拍得一幅署名吴冠中的油画《池塘》,结果被吴冠中研究机构及本人一致鉴定为假画。又如目前拍卖市场上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等礼品画作品,95%以上都是赝品,还全部成交。作品不可能越拍越多,尤其在这个时代,假鉴定家可能比假画还多。

    收藏家离不开拍卖行,通俗解释有点像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因为,先有购买,后有收藏。但是,在拍场上当受骗的买家不计其数。同样,在林风眠的作品拍卖中,有人公开展示的画家和作品的合影,事实上,居然是电脑合成的。

    所谓做局,是一个艺术炒作人或炒作集团,首先在艺术圈找一个有一定知名度并且作品市场价格在10万元左右一张的画家,跟他签一个三年协议,他每年给出40张画,三年就是120张。一年后就开始在拍卖会上炒作,每张10万元收购的画,拍卖价标到100多万元,两年后再标到500万元甚至1000万元一张。“标那么高的价格没有人买怎么办?安排"自己人"和一群真买家坐在一起,假装举牌竞拍,制造一种"很多人抢着买"的现场气氛。这就叫艺术拍卖会的"天价做局".”

    郭庆祥毫不客气地指出:“拍卖行征集和鉴定作品是否真正为藏家和市场负责?鉴于拍卖市场的乱局,真正有经验的藏家也只能在拍卖会上捡漏了。虽然这两年拍卖很红火,但是原因很复杂。拍卖行只图成交数量,对作品把关不严,即使繁荣也是虚假繁荣。”这是郭庆祥第N次重复这样的话。

    流水线作品不敢碰

    2010年3月25日,央视二套主持人王小丫把郭庆祥请去做节目,郭庆祥抛出一个沉重的话题:现在某些画家不顾艺术品质量,“不是在为人民画画,而是在为人民币画画”。此话一出,艺术圈立即炸了锅。

    本次采访,他再次深化这个话题。他激动地挥着手说:“没错,他们不是在画画,是在画钱。”他说,真正藏家很难买到有艺术价值的作品,这也是深层次原因。他指出,许多“流水线”作品就是工业生产线下来的产品,是机械模具产品,和复印没什么两样,千篇一律,自我重复,近亲繁殖,以量代质,脱离生活,闭门造车,没有任何艺术价值而且一文不值。它们也不是艺术品,完全是商品。还有一部分画家程式化、模式化的创作,也是自己复制自己的另外一种手法。艺术创作不能单靠技术功夫,更需要思想、情感和创新。艺术品是有灵魂的,不是自己复制自己、克隆自己。技术与技巧在思想面前就是工具,工具再好,没有思想,也打造不出优秀的艺术作品。所以,有的作者,不是艺术家,而是工匠,一批批生产没有艺术生命力的“垃圾”。

    触及这个话题,他讲的是亲身经历。那是在1994年,他刚刚迈进收藏界大门,经北京荣宝斋的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位画家。他扔下一笔钱,预定了这位画家200幅作品,结果不到一个月,通知他有100幅可以交货了,荣宝斋也给装裱好了。郭庆祥非常惊讶,这是创作吗,这速度也太快了,平均一天三四幅画呀。于是,他就和画家相约,到其画室“观摩”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位画家画画的过程,就像工厂生产一样,先把10多幅画中人物的形状都勾勒出来,然后再把10多幅画中的人物的脑袋画出来,然后再画10多个身子,最后还有学生替他盖章。郭庆祥十分震惊,神圣的艺术创作,竟然是这样“车间生产”出来的。

    在郭庆祥看来,千篇一律,自我重复,违背艺术家创作的道德底线。他把这种画家分为三类,一类是机械式作画,不负责任;二类是靠每平尺价钱卖画,小一点少收一点,大一些多要几万元;第三类画家是身兼数职,满身头衔,终日开会,四处报告。有人甚至公开宣称“内靠官僚,外靠奸商”。他们不安心画画,是在赶任务、搞经营,或去买行业的官职。甚至,今天的很多画家不是去探索艺术创作,而是把自己“卖”到拍卖市场或交易所上市了,自己已经把自己当成商品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一切向钱看,这些都和艺术创作没有关系。

    对于这类绘画作品,郭庆祥态度坚定:他在搞商品经营,你在搞艺术品收藏,不能跟着他走。

    投资、投机有别收藏

    一边是拍卖市场险象环生,一边是艺术重复层出不穷,但还是有大量资金汹涌杀入。就和我们的证券市场差不多,谁都明白赚钱的人只有那么少数几个,可还是遏制不住新资金一年又一年往里面冲。这是一个“烧钱”的时代。

    弹指间,收藏突破了亿元关口。收藏本身拉开了收藏者之间的档次与距离。郭庆祥肯定地说:“有资金不等于能收藏到好作品;但是,收藏到好的作品,一定要有资金做支撑。光有资金,没有知识也不行;有了知识,没有资金也收藏不到好作品。二者缺一不可。收藏要有口袋,也要有脑袋,还要有魄力。”

    大家都听过有这样的企业老板,专买贵的东西,他认为贵就是身份象征。就跟当年暴发户满街拎个“大哥大”乱晃一样。这样的企业家到拍卖市场看画,都要找几个人“掌眼”,人家说那个好,他就买那个,由于自己不懂画,到头来砸在手里的也不少。

    对于收藏者,到底是在投资,还是投机?这个问题虽然敏感,但郭庆祥并不回避。郭庆祥说:“中国好的藏家很少。准确来讲,艺术品里的投资者和投机者占绝大多数,甚至超过90%,真正的藏家很少。而这些投机者背后,就是炒作概念。于是出现了好多怪现象。几年前,清初画家石涛的作品1个亿流拍,临摹石涛的张大千作品却卖了1个多亿。两个人的历史时间和空间相差数百年,石涛的艺术成就对中国的绘画艺术贡献巨大,这不就奇怪了吗?所以,我一直不懂,石涛为什么卖不过张大千,赵无极卖不过画家陈逸飞?另外,在许多拍卖会上,齐白石、张大千的作品每场都是主打,我要问,哪来这么多齐白石和张大千呢?”

    此外,为迎合手里掌握着大把资金的收藏新贵的好恶,包括鉴定方面的知识分子也有人出卖自己的灵魂。只要你给钱多,他就可以把假的鉴定成真品,给钱再多一点,还可以把作品的年代提前几十年、几百年。

    探究收藏、投资、投机的深层关系,郭庆祥认为现在投机者太多,完全把艺术品当作商品来运营。他提醒美术爱好者、投资者,要提防投机者的动机和用意。国内有一名投机者,在媒体上公开叫嚣“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大肆炫耀艺术品是靠金钱左右的,在市场上他把哪一幅画搞的价钱比较高,它就是艺术品。这种公开的、猖狂的荒唐言论,混乱了艺术品市场,也亵渎了艺术,居然还有人相信,这是我们如今这个社会审美缺失导致的。

    这种艺术品的投机者,终极目标就是把富人游戏转嫁给大众。艺术品是人类的精神财富,某些人制造所谓艺术品上市,难道不是把人类的精神思想任意在交易所交易,旁若无人地进行炒作吗,这不荒唐吗?这样无限度地抬拉价格,就是要把最后一棒交给最后一个“傻子”。文化产业的发展肯定的说是件好事情,但不能打着文化产业的旗号,把“思想灵魂”当作交易的产品,而失去了文化本质的意义。

    春天里也会有寒流

    如同早春时节,艺术品收藏也会遭遇寒流。

    文艺评论家毛时安撰文说,现在每年每个种类的文艺样式,其创作总量都几倍于新中国成立后的总和,而且均呈逐年递增的态势。但令人遗憾的是,尽管有着几何数量的增长,文艺创作的景象并不容乐观。我们还没有培养出多少大师级的艺术家,没有创作出几部真正具有史诗性质和时代纪念碑式的作品。

    还有评论家指出,有些艺术门类已经迅速成为“人傻、钱多、速来”的“产业行业”。而文艺批评,变成了“当着官员说套话,当着作品说胡话,当着大众说瞎话,背着大家骂粗话”。

    郭庆祥表示,正是因为这样的人为因素和市场客观规律,人们对收藏要有一份理性,一份冷静。他说,眼下艺术品的升幅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投资者要留意部分作品被炒高价,随时会“粉身碎骨”。

    郭庆祥的冷静与审慎是有理由的。在2011嘉德春拍中,去年还被称为“软宝石”的53件田黄拍品,今年就有20件最终流拍。在重庆,一件重达36500克、起拍价3.333亿元的巨型田黄石,同样没人伸手。在天津,中诺国际2011春季拍卖会拍价定为1500万元而备受关注的玻璃种帝王绿翡翠挂件最终以流拍收场。

    中国绘画作品艳阳高照,不过,日本人的教训却很惨痛。上世纪八十年代,日本经济繁荣,泡沫翻滚,如癣疥般涌现的日本富豪出手阔绰,以100多亿美元买下大量世界名画,其中凡。高的《向日葵》、《加歇医生的肖像》和雷诺阿的《红磨坊街的舞会》,塞尚的《水中倒影》都被日本人收入囊中。可好景不长,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日本经济显露颓势,增长放缓,值此衰败之世,或破产倒闭或周转不灵的富商巨贾,再也无心附庸风雅,纷纷将手中的世界名画以跳楼价出手。其中,《红磨坊街的舞会》、《水中倒影》等卖价均只及买价的2/3甚至1/2.

    “收藏也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在收藏界浸淫20多年的郭庆祥,醒出三条感悟,他通过本报提醒正在收藏之路上奔走的同行:一是对艺术品感性认识,理性收藏。感性认识指的是艺术家的作品一定是感动人、打动人的,有情感,有思想,有时代精神。这才是艺术品的艺术价值,真正的藏家不能不收到以上作品,这是收藏的任务和收获。二是判断作品,要着重看艺术家的独立思想,创新精神,被时代认同,被历史认可。三是收藏的高尚境界,不比数量,比精品。一个好的藏家,一定要自我淘汰,因为藏家每天在进步,对艺术的认识在提高,这是艺术收藏的规律。

    郭庆祥的理想是把中国最优秀的艺术作品推向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文化。他说:“这才是我认为有意义的工作。”(记者 关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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